百味人間

 
 
我有一位好朋友，名叫張小鴻。
 
從我教書第一年，進入這個學校開始，我們的座位就一直在隔壁，
當導師、進同一個行政單位，整整坐了四年，
這期間辦過多少活動、交換過多少八卦，
一直到我請育嬰假之後才停止。
今年他是教學組長，前幾個月又考上主任，
讓我常跑去拍拍他肩膀：「兄弟、我以後就靠你罩著啦！」
 
結果，還沒等到他罩我，我倒是先被他盧著接工作和比賽了。
 
話說......
我們學校在全盛時期有四位英語專任和兩位具英文資格的導師，
在別校還忙著徵美語老師、請不到代課老師時，
我們校內就藏著一位現任台中縣和前任台南市英語輔導員，
大大小小的比賽有如囊中探物，垂手可得。
可是後來超額的超額、請辭的請辭，
等我回學校時，英語團隊已經人去樓空，
由2688專案的老師包辦全校英語課。
 
沒有英語科任缺了，重新接任導師，和這一學年同伴玩到不亦樂乎，
許久許久沒有再想起帶比賽的事，
一直到四月初某一天，我被張小鴻急電叫到辦公室，
說是有個英語讀者劇場比賽，大里區小學需全部參加、不得推託，
他已經去電教育局，說明我們學校的狀況，
但是溝通無效、還是要參加.....等云云。
我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
 
「張小鴻...........你該不會是要叫我帶學生去參加吧.......」
 
「....你也知道其他英語老師都是代課的呀....
人家是以時薪計算，我總是不好叫人家做額外工作........」
 
他表情很悲情，可是我氣到想掐死他。
 
「我肚子這麼大了、每天晚上都要吃安胎藥，
這個要演、要示範、要大聲講話，你怎麼就叫我做額外工作！！！」
 
他被我罵了一頓，只好再去找其他老師溝通，
隔幾天，我良心覺得不安，又去問問他狀況，
這位才大我一歲的高大帥哥已經面色如土了。
 
他找過其他英語老師，兼任的、2688專案的，全部委婉的拒絕他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問。
 
「我打算自己找幾個學生過來練.....」他不只悲情，而是沉痛了。
 
張小鴻是資訊和鄉土語言專長，
曾拿過台中縣閩南語即席演講教師組第三名，可是，不是英語。
他身高180，坐下來之後，桌上的公文堆得比他頭還高，
桌上滿滿字條，除了公文之外，全是一些不能等的代辦事宜，
OA隔板貼著的是凌亂的電話號碼，誰請假他就得尋覓可代課的人選...
我跟他說著話，他電話也沒斷過，
五月份是語文競賽的旺季，他手邊還有資訊團隊的比賽，
然後一臉愁容地問我能不能幫他找劇本就好............
 
「好啦...........我接啦...............」投降了。
 
走出辦公室很想找根柱子撞，我這爛個性又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種比賽通常都是找儀態好的高年級學生，
我前年才回來上班，這次又接中年級，哪來人才可用？
班上是有一位加拿大人，要不然就請他家長來支援.....
 
盤算好，期中考之後就開始練習，
加拿大籍的兩位家長和大兒子都積極投入比賽的準備工作，
他們自己錄製劇本CD，發給小朋友回去聽，
再用中午午休時間一一幫忙矯正八個孩子的發音，
分組盯著這群十歲的孩子背稿，再隨時叫我休息、不要動，
我真的只要坐著指揮動作、細節即可。
到了發表當天，連楊過、老ㄙㄨ都來幫忙了，
提供舞台化妝品之外，老ㄙㄨ還用空堂來幫孩子加鬍鬚和刀疤，
我預估我們會是全場年紀最小的選手，
發音、台風應該比不上六年級的具水準，
但起碼天真活潑無人能比，我們要用可愛自然取勝。
 
 


 
這位小朋友超有喜感的，讓我很好奇他爸爸是不是就長這樣.....
看起來不像漁夫，而像是汪洋大盜，而且落落大方隨我拍照。
下次如果還有合適腳色，一定再找他！
 



 
 
幾個女生也被改造，一直說不要被同學見到。
 




 
小男生比較削瘦，也有適合的造型。
 


 
另外兩個跑去打打殺殺了，把我氣到不拍他們兩！
 


 
我們的劇本是 Seven Foolish Fishermen，敦煌可以找到。
 
英語讀者劇場比賽以前只限於台中市舉辦，
縣市合併後的幾年會用先表演賽來推廣，未來大概就是正式比賽了，
雖然有些像是被趕鴨子硬上架來參加的，
可是坐在會場看著各校輪流展演，倒是讓我回想起好多的事。
 
牽扯到英語，家長的興趣都比孩子來的高，
光我自己班上就有家長頻頻質問我為什麼沒挑她的小孩，
細數她從幾年前開始栽培小孩的英語、最近又請老師特別順稿.....
怎麼可能沒有被挑上！？
汲汲營營的全是爸媽，孩子本身卻是能推就推，
我選擇的，都是發音還可以，
但卻是我一釋放訊息時就『主動、自願』來我這報名的孩子，
這幾個小孩平時在班上不見得是很受人注目的，
可是他們從排練時就好有成就感，
尤其是聽到加拿大爸爸誇讚時，小臉都會紅撲撲的，靦腆又開心。
為了要上台，每個人回家都多花好多時間練習，深怕被我換掉，
除了台詞之外，要記動作要記順序要記表情....
英語是一個工具，把你推向舞台，
但就只是推去舞台，必須要有其他的努力，你才能站穩在舞台上。
 
爸媽積極是沒有用的，你們可曾點燃孩子的興趣？
還是一直以為你們先幫他們搶到機會、老師就能引發孩子興趣？
幾次聯絡簿的來回，轉頭去看看自己小孩眼中的反感吧！
其中最甚的，是我班上成績屬一屬二的男孩，
他多次表明他不要就是不要參加，媽媽要就叫媽媽去好了。
我知道媽媽幫他爭取機會沒有錯，
也許吵架時還可以大方表示『我是在為你好』的論點，
但是我對那孩子的反叛卻是那麼感同身受，
他受夠了。而我也受夠了。
 
回過頭看看會場上這幾個孩子的笑容，
他們讓我最感動的，是他們願意鼓起勇氣去抓住機會。
尤其是獨照中最後一位瘦弱的男生，
在班上不太說話，功課也落後大家，
但是他對英文好有自信，是第一個來跟我報名要參加的人。
有科任老師看到他要代表學校出去比賽，笑問我是不是我逼迫他的，
雖然他發音不完美，但是每一次練習都有進步，
我幫他挑一個台詞不多的角色，足夠他背熟並且兼顧肢體動作，
而事實也證明他掌握得宜。
真想叫那位一直跟我寫聯絡簿為她兒子爭取的家長來看看，
有時候不是程度好不好的問題，
而是關乎學習和參與的『熱情』而已。
 
沈baby陪著我挑劇本、弄服裝，看到這些相片也都不置可否，
沈小Q個性則比較外向，一直告訴我她長大後也要玩這個，
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要去尊重。
而我也要謹記，既然今日有這些體會，就不要在未來也有相同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