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間

雖然我們學校是在畢業典禮當天才會公布得獎名單，

但是上週結算完成績，沈寶貝的導師已經親自跟我說恭喜，

而這週就開始安排學生要用週末和市長合照，這似乎是畢業典禮前最不神祕的大獎了。

沈寶貝能拿到這個獎，比我預期的要好很多。

我原本從她的主科成績來推算，預計她大約是議長獎加上藝術與人文領域獎，

畢竟她雖然定期評量不錯，但是小考成績沒有安親班校對，我也沒心思對答案，

而一年級初初入學時，她因為注音符號不熟悉，成績著實很差，

平均下來，以為差不多就落在議長獎那兒吧，

沒想到，她比我想像的更優秀。

上星期五知道，然後冷靜了幾天，

我想想，是呀，當然會是她。怎麼能不是她。

畢業成績計算的是七大領域，

包括語文、數學、自然與生活科技、社會、健康與體育、藝術與人文和綜合活動，

沈寶貝是一個很均衡發展的孩子，在大家都很容易輕忽掉的科目，她依舊認真，

在那些家長幫不了忙、甚至是看不到小孩如何打混摸魚頂撞師長傲慢待人的課程中，

決定了各班那些成績頂尖的幾位孩子裡，誰才能得到這獎項。

看看沈寶貝，再想想教書以來所有在我手上提交出的市長獎名單，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色，就是對於各個科目，自始至終，都保有高昂的學習興趣。

說起來好像很空泛，但是，學習興趣的確是很可以被激起、被延續的，

可是站在講台上好多年，我看到「讀累了」的學生，遠比興致勃勃的學生多太多，

這些讀累了的學生是怎麼回事？說穿了，是他們已經聽很多遍，不想再花心思聽了，

對於學習的興趣，就僅在新課本發下去的第一天，

眼睛發著光，迫不及待翻開國語數學社會自然，看看這學期要教些什麼，

有些甚至僅止於安親班先修班的第一天，然後就被一再反覆的練習弄得無趣，

到學校時，他們根本不想聽，

(真的已經聽過三四遍了呀..........)

我的第一堂課，已經是他們準備要發呆的時候，

有氣無力的，散漫消極的，面對我的國語數學社會自然....。

他們總說，安親班聽過很多遍了呀！

但是安親班很嚴，老師可以打，同學很少，不能起來走動，

而學校多好玩呀~~~~~~放眼望去一千多個學童擠在這裡，大家只期待下課，

要不，上課跟同學一起亂說話干擾上課進度多有趣，傳傳紙條也好，

在學校的八個多小時大概就是這樣過去，

收拾書包，打起精神準備進安親班寫作業，上數學英語加強班，

那可是我爸媽精心幫我挑選的名師課程，有好多公式和考題，

老師你不懂........

我總是很坦然地承認，我是不懂。

我不懂為什麼要這樣花錢花時間重複好多次簡單的國小課程，然後功課一樣不好，

我也不懂為什麼我才是有權利打你成績的那一個人，你卻把最糟的一面留給學校老師....

我其實也不懂班上為什麼有一半的學生都要上先修班，

學得不精不扎實，又散漫看待課本最基礎的學理，

月考前老說著自己是失常，

但其實畢業考所有的單元合在一起就暴露出其實沒有一個單元有學好....

安親班補習班不是原罪，但是太多次反覆的練習，容易扼殺掉孩子的學習興趣，

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最正式的學習是來自於學校，

老師按照教科書編排，從連結舊經驗，再帶入新課程，

她對新單元最高昂的興致，必須落在學校裡。

多年以前，我就確定我要自己擔負起自家小孩的學習責任，

其中之一，就是讓學校老師的教學，會是她們第一次面對該進度，

如果真的不行不會，課本或考卷才拿過來，我才教她們。

在這個領域待了很久，我大概知道各版本的編排和教法，

可是每年更換課本、每個老師教法不一，

如果孩子抱怨我教的不一樣，那就拿出課本習作，研究她們老師的方式，

按照老師的作法重新再來。

我常聽到家長說他們教不來自己的孩子，國小課本怎麼那麼難，都看不懂了？

其實拿到片面的考卷，當然一時無法進入狀況，

但我們都讀過小學，國小課程能難到哪裡去？只是爸媽都忘光了，

拿出課本來，從例題一看到最後一題，大家馬上就能上手，

如果有心，家長其實是最好的家教老師。

而當沈寶貝越是到畢業前，我越是感受到閱讀能力好重要。

閱讀能力不單單是國語科的事，它還涵括了數學和社會科的讀題理解力，

不是國語成績好，就代表閱讀能力好，

我看過很多學生短暫地密集複習生字語詞背課文，國語成績都會不錯，

但是到了六下之後，很多科目的題目都很長，文字很多，

其中的曲折，更是數學的考法。

誰是誰的幾倍？誰是基準量誰是比較量？爸爸的年紀會是兒子的幾倍又多3？

短短幾行字的題目，學生就是抓不出哪個數字是自己該用的。

沈寶貝因為沒有大量的練習數學，計算能力當然是比同學慢很多，

但是面對題目的理解力，她卻是出乎預料的順利，

頂多計算有誤被扣了幾分，鮮少是整個解題策略完全錯誤。

閱讀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情，喜歡的，不喜歡的，

甚至看完了文字之後的解讀也各有不同，感受更不同，

那些從小到大我們一起讀過的、她自己借來躲著看的，

還有架上我從年輕時買的書，我都曾好奇她是否真的有看進去，

後來在上週的畢業考範圍裡，我看到了她在各個應用題之間優游自在，

終於安下心。

藝術與人文領域獎。

這期間並不是現在的心情一般雲淡風輕，

我也遇過沈寶貝拿著一張數學考卷來我教室大哭，說這分數是全班倒數第三，

(六年級時的小考)

臨要考試了，連課文的作者是誰都不清楚，

一次一次罵著唸著，我氣她也氣，

但也一次一次的從錯誤中修正，遇到更好的自己。

國語有國語的讀法，我較遺憾的是她的修辭複句沒能像我自己班上小孩那麼熟，

而數學是每一天的累積，急不得，

但是經由每天的運算練習，卻可以扎扎實實地進步。

這兩個科目我覺得孩子自己掌握得不錯，但是社會科就讓我不滿意。

在國小階段，社會考卷以選擇是非為主，填充題占少數，

所以課本習作看一看，就可以考到不錯的分數。

不過那不是一個好的讀書方法，只有看過，沒有精熟，

學生不懂抓重點記憶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我自己班上從五年級起在月考前就必須寫很多問答題，

從題目中回到課本找答案，用書寫的方式幫助記憶，

六年級之後，直接就是做社會聽考，

我問，他們寫答案，

寫了就會暴露出來哪些觀念、時間地點人名沒有記熟，

然後一再反覆。

考完學生之後，回家就如法炮製對付沈寶貝，

但是她是比我自己班上學生自律太多了，臨時考她也沒有太差，

倒是讓我確定了她的讀書方法沒有錯。

功課好的孩子，其實常在體育方面輕忽了，

舉凡體育、美勞、音樂、綜合活動，

即使沒有天分，但也會因為你熱情參與，拿到很高的分數。

是的，就是參與，

不像我們小時候女生總坐在樹下聊天，現在的體育課精實太多，

跑步、球類的基本練習，課程都是扎實地在上著。

我覺得我們夫妻從小孩年幼時就這樣四處玩，在各個公園追逐著，

露營時他們也被鼓勵著去打球、抓蟲，上上下下地跑著，

對於流汗運動一點都不排斥，甚至還覺得有趣，不怕球地去和人廝殺，

就是沈寶貝願意在體育課時熱情參與的主因。

藝術與人文，說穿了就是音樂課和美術課，

音樂是我家從小就要求的基本素養，

就連我小時候再怎麼不願意，也是被我媽押著彈了五六年的琴，

上大學後自己又繼續去琴房練習考檢定。

孩子們從四歲就都開始要學琴，不用很好，但是要有基本的認知，

同時也是學會紀律與耐性，每一天花十分鐘好好坐下來，練習一個重複的動作。

後來加入打擊樂，很多老師跟我說沈寶貝具有絕對音感，

美術課上，又因為她自己的性格沉靜，很是坐得住，

很多作品都是一筆一畫耐著性子，或畫或刻，一步一步完成，

在七大領域中，我本來也是看好她能拿下這個領域獎，

果然，非常適合她。

綜合活動，大概就是歷任導師對於她的品格、課堂參與度、人際關係的一個綜合性評量，

我雖然曾經為她的人際關係擔心過，但她也只是較被動的交朋友，

並不是善與人爭的孩子，對一點我們是挺放心。

幾個看似不重要的領域，卻在主要學科之外支撐著她的畢業總成績，

如我們夫妻所願，功課有做到基本要求，但其他也均衡發展。

市長獎。

寫到這裡，其實是花費了好多天，

從這禮拜一開始慢慢整理思緒，而此時，已是星期四畢業典禮結束。

我的沈寶貝開心地抱著獎狀獎品和同學們一起去逛街，

這是她第一次單飛，不是由我帶著，

手機頻傳來她平安抵達、開始逛街的訊息，

雖然未滿十二歲，但卻是努力證明自己已經長大。

而我的書桌上，從四月就躺著全套國中一年級的教師手冊。

如同國小一樣，未來我們也不打算補習，

我對自己的期許，是要比她先讀過這些科目，

隨時讓她在不會的時候提供幫助..........喔，我真的好認真。

國中會是如何，我們誰也不知道，

但是我喜歡在滿街的補習風氣中，帶孩子站穩腳步，緩緩前行，

夜裡廚房的香氣，燈下的陪伴與家課

就是我所能想像，最好的親子教養。